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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9-23 11:14:10  乔瞧娱乐网

国产独白剧《听见她说》:这一次,由女性来讲自己的痛苦、挣扎

原标题:国产独白剧《听见她说》:这一次,由女性来讲自己的痛苦、挣扎

这几年,“女性叙事”正在影视剧、综艺中快速崛起。塑造女性的价值是容易的。赋予角色单身奋斗、与年龄拼搏甚至“大女主”的特征,就足以实现这一屏幕效果。这自然也是女性叙事的一种发展。

然而,女性处境却不是一语能道尽的。

前段时间刚落下帷幕的国产剧《听见她说》试图讲述女性面对的一些现实困境,被认为是首部国产女性独白剧。该剧脱胎自BBC于2018年为纪念英国妇女获取投陈洁灵票权而制作的单元剧《她说:女性人生瞬间》。《听见她说》塑造8个人物,对着镜头,长则半小时,短则15分钟的喃喃自语,分别聚焦原生家庭、容貌焦虑、中年危机、全职主妇、性别定义等“当代女性生存痛点”。

《听见她说》(2020)总计8集。图为《她和她的房间》剧照。

在我们身边,从、络评论到综艺,再到影视剧,都在讲述女性。怎样的讲述流行,在某种程度上便意味着整个社会大多数怎样看女性。而要讲述女性处境,不得不尽力抛开一切流行的赞美女性框架,而去直面最基本的生存困境。那么,我们对这些处境的理解,究竟能达到何种状态?

撰文 | 一把青

01

殊途同归:当代女性的生存痛点

戏如其名,《听见她说》八个故事殊途同归,目的就是“向社会发出女性真实的声音”,不妨截取其中几集稍作诠释。

第一集《魔镜》由赵薇执导,齐溪饰演的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孩Yoyo。她每天平均照镜子2小时37分钟,一遍遍检视自己的容颜,源自内心的不自信,唯有将脸当成白纸,重新绘制一张标准定义下美丽的脸,才让她有勇气开启每天的生活,在赞美中一洗童年时被当作丑小鸭的冤屈……话锋一转,她开始卸妆,以清淡素颜直面镜头,连珠炮式地发问,“女性就一定得是巴掌脸吗?一定得是九头身吗?一定得是筷子腿吗?一定得瘦吗?一定得白吗?什么是美?什么是丑?美的标准是什么?”

《听见她说》之《魔镜》剧照。角色由齐溪饰。

化妆镜亮着灯,没有答案,它从来只反映现实,而不作出评判,美丑的定义,其实来自人们自己,Yoyo对于美貌的规训,又从何来?英国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(John Berger)在《观看的方式》中强调,“女性从小就被训练用男性的角度来观看女性,女性看男性注视自己”,而这样所谓的凝视(gaze)并非普通的观看(look)或看见(se索朗扎西e),而包含积极监视(surveillance)的欢迎大家前来咨询力量,乃是权力运作的基本方式。

《许愿》的主角小雨是26岁的单亲少女,母亲无法原谅父亲的出轨,也把这份恨意延伸到对女儿的“控制狂式的母爱”中,她禁止小雨见父亲,哪怕他身患绝症,不容忍女张琼儿身上有一丝前夫的痕迹,她严密监控女儿的生活,学校里也安插自己的眼线。

《听见她说》之《许愿》剧照。角色由杨紫饰。

心理学家黃维仁博士曾绘制“原生家庭关系图”,横向为“亲密轴”,纵向为“弹性轴”,并由此划分空间+弹性、空间+规则、亲密+弹性、亲密+规则四大板块。小雨与母亲的关系,显然属于最后一种,“你是我的主体,我为你而活”,母亲以爱之名,不断心理越界,替她做所有的决定,最终,到了谈恋爱的年纪,小雨发现自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,她想过逃离家庭,也想过死。

生日前夕,她独自一人坐在桌前,录下这段给母亲的影片,平静的语调听不出爱恨,只是苦苦规劝,“你对我最大的爱,应该是爱你自己”。

《听见她说》之《失眠人的梦》剧照。角色由白百何饰。

《失眠人的梦》,讲述者是一位结液压源婚4387天的全职主妇,她的生活按部就班,模范丈夫不烟不酒,就是不知何时开始睡觉的呼噜声扰得她无从入眠,白天做饭洗衫操持家务,晚上她独自从床上起来,面对大段的留白。

家庭主妇的困境所在,既必须执行家庭中妻子、母亲、照顾者、清洁人员的多重角色,精疲力尽之余,又被连接上经济效率低落的污名,社会甚少察觉她们的贡献。英国社会学家安·奥克利于上世纪70年代的调查报告《看不见的女人:家庭事务社会学》,已指明孤独感是现代家庭主妇的通病,不仅与社区生活隔离,而且与家庭生活隔离。而这种种看不见的壁垒,就像剧情中,白百何家中随处可见的纸箱一样——丈夫在纸箱加工厂上班,家中的垃圾桶、收纳柜,都以质量上佳的纸箱取而代之,她面无表情地穿梭其中,也仿佛忙碌于自己被套住的、严丝合缝的生活。

《看不见的女人:家庭事务社会学》, [英]张可颐 安·奥克利 著,汪丽 译,南京大学出版社,2020年9月。

02

独白诉说:当女性只是她们自己

放眼望去,每个对着镜头诉说的女性,都与她们日常生活中的状态显得似近还远、若即若离。光鲜女郎倾诉自卑,乖乖女坦露心声母爱之下的反抗,幸福主妇显得空洞落寞。

何以至此?美国学者戈夫曼(Erving Goffman)在《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》一书中,提出“拟戏剧论”。指日常交往中人人都是表演者,在特定情景、不同舞台上认识到别人对我们行为的期待,以及我们对他人思想、感情和行动的期待,不断根据自己身处舞台以及交往对象调整行为,故而,人性的自我会与社会化的自我存在差异。

《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》,[美] 欧文·戈夫曼 著,冯钢 译,北京大学出版社,2016年5月。

而所谓独白剧的魅力,恰恰是借由打破“第四堵墙”的表演形式(即剧中人知道镜头/观众的存在,并透过镜头与观众进行互动),加上回忆往事的饱满情绪,祛除表达中的伪装成分,对生活幻影拉开陌生化的距离,反而起到批判性的审视效果,留出思考的余地,像听一个朋友在讲述她的痛苦,感受她的挣扎,听到她决心发声的勇气。

得益于女性为主力的创作班底的将心比心,不少观众反映,《听见她说》之所以引发共鸣,并非因为每个故事结尾大段的点题式反思与方法论指引,而是真实细节的感同身受。例如被曾经爱慕的男生从同学聚会的酒局送回家,却发现双眼皮贴早早移位时的惶恐,还有送走了上班的丈夫上学的孩子,只能从他们遗留的碗碟中草草捡起半个煎蛋给自己当早餐时的狼狈,“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”,她们如是说。

其实,纵观这八个故事,所有被指真实的一幕幕,共通之处在于,它们都是男性不在场的瞬间,如此行为与心境,在不同女性的身上每日重演,却鲜少能被镜头关照眷顾,因为镜头的背后早有父权凝视在暗度陈仓。

电视剧《三十而已》(2020)剧照。

哪怕近来,《二十不惑》《三十而已》《不完美的她》女性群像题材的影视作品看似火爆,去年的综艺《乘风破浪的姐姐》,也象征“她时代”的屏幕狂欢。可是,这些作品中的主角,仍旧不是处在爱情之中,就是夹在几代人间作为人妻人母,探讨事业与家庭的前途问题,以《乘风破浪的姐姐》为代表,更突显了《观看的方式》所点出的媒体呈现问题:姐姐们逐渐舍弃个性抒情,一律追求热舞与“炸场”,迎合主流观看的期许,进而“女性与女性之间逐渐成为相互竞争进度的对手,因为彼此都有可能抢夺男性的奖赏。”

与这些作品相比,《听见她说》则恰恰提供了相对纯粹自由的空间和语境,不是作为风景或奇观(spectacle),而是让镜头前的她们,以最放松的姿态说出自己的故事,那些忧伤的、茫然的、缅怀的叙述,都关乎女性主体认同的建立和表达,不在于作为男性之他者的“她”如何受到认可、摆平困难、操纵关系,而在于当她们只是她们自己,因为想说就说,所以酣畅淋漓。

03

走出困局:理直气壮的勇气

《听见她说》不免让人想起另一部女性主义话剧的先驱之作《阴道独白》(The Vagina Monologues)。

1996年,美国女作家伊娃·恩斯特(Eve Ensler)采访了大约二百名包括已婚、单身、同性恋者、专业人士、性工作者、长者的女性,了解她们的性经验后创作此剧本,并定下“V日义演规则”,于全球上演几十个版本,在中国也不乏本土化演绎,她以义演获利金额成立基金,推广全球终止妇女受暴运动,被誉为第三波女性主义思潮颠覆父权制的经典之一。

伊芙·恩斯勒的创作初衷是,阴道是女性认同的核心,而非不可谈论的污秽禁忌,唯有打破缄默,坦然地谈论身体,才能直面情欲、揭露伤害、击碎偏见,更好地处理性别关系,“我把它说出来,是希望有一天我能轻松地说,不再觉得羞耻和不好意思。”

然而,就像《阴道独白》被指“狂热地抨击男性”一样,在谈论《听见她说》时,也总有这样一种观点:是否在投女观众所好地享用性别红利?抑或是在为反男权而挑动矛盾,拿着放大镜将问题上纲上线?也正如赵薇所说,《听见她说》的主旨不是对症下药,“吃完了病就好了”,更多是提出问题,让更广大受众关注问题本身,初衷绝非挑动对立。

其实,就所谓的“提出问题”的模式来说,比较原版《她说》与国产版《听见她说》,也不难发现,原版所选取的题材,从职场性侵种族歧视,到婚内强奸女性宵禁,更关乎法律、平权,群体利益与结构性制度,主人公们的批判质问,措辞严厉;国产版则多少受传统文化影响,更像是温柔诉说,聚焦个人生活境遇,琐碎的痛苦如静水深流。当挫折出现,有的人默默忍受,有的人自我说服,有的人尝试改变,与原版中不破不立的士气相比,她们的努力显得微弱单薄,如履薄冰。

这种中文语境中微妙的性别落差,从脱口秀演员杨笠的表演所引发的争议中亦可见一斑。因为调侃男性“那么普通,却那么自信”,使用“男人还有底线吗?”等字眼,这位年轻的女演员被指“多次辱骂全体男性宣扬仇恨,制造性别对立”——这样的批判简直令人咋舌,反例就是1987年电影《秋天的童话》,周润发对钟楚红的一句“女人真系茶煲(trouble,麻烦)对美出口印刷品约贡献50万吨左右文化纸需求”,不仅从未有人将此罪状加诸发哥,影响其男神英姿,更成为华语圈津津乐道的经典名言。

电影《秋天的童话》(1987)剧照。

至于《听见她说》中Yoyo的容貌焦虑,小雨的父爱缺失,甚至广义的“当代女性生存痛点”,虽然症结无不指向父权宰制的翻云覆雨手,只不过,在传统大众传播中,以父权凝视要求、评价女性似乎已天经地义,而当以杨笠或是《听见她说》所代表的“女性力量”反其道而行之,无论是以牙还牙地对男性发表“偏见”,还是仅仅打破缄默说出自己的故事,就好像成为道破皇帝新衣的小孩,踩到时代的痛脚,引发对号入座,哀鸿遍野。

何况,就算拿着性别刻板印象的标尺衡量,影视行业在过去近半世纪,霸占荧屏的、以男性为目标受众的枪战片、警匪片、军事片、谍战片何其多矣。如果说早两年小鲜肉花美男的走红,是女性在扭转性别权力时,通过消费表达审美意愿,完成对“被观看的男性”之外表形象的品尝,《听见她说》则将这种争取推进到思想维度,讲出困局,呼唤理解,就算是取悦女性的“红利之作”,无非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,又有何妨?

女性平权之路,毕竟道阻且长,说出困局只是踏出第一步,若想改变发生,首先要有理直气壮的勇气,更大声地去说,更张扬地去做,才能打动更多人,再微弱的表达也不放弃,才能让世界听见,不只是Yoyo或是小雨,也不只是赵薇或是杨笠,而是整个女性命运共同体,互相交织休戚与共的声音。

本文为原创内容。作者:一把青;:西西;校对:刘军。题图来自《听见她说》(2020)剧照。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,欢迎转发至朋友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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